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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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人格与幸福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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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雨果创作的水彩画

“他安息了。尽管命运多舛,

他仍偷生。失去了他的天使他就丧生;

事情是自然而然地发生,

就如同夜幕降临,白日西沉。”

——摘自《悲惨世界》

兩難選擇

冉阿让被主教感化后,决心做一个诚实善良的人。从那时起,良心就是他的“上帝”,成为一生中最重要的坚守。

冉阿让隐藏自己的苦役犯身份,在海滨城市兴办实业,广积善行,成为受人尊敬的市长。起初,隐姓埋名和诚实善良还可以并行不悖,尽管也偶有小冲突,但在取舍之间,冉阿让从没有犹豫。例如割风伯伯遇到危险,他果断出手相救,完全没有顾虑这样做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商马第事件发生后,冉阿让身上人格与幸福之间的冲突变得异常剧烈——“他已经到了垂死的时候,他的幸福的死或是他的人格的死”。要解救无辜的商马第,冉阿让就必须站出来承认自己才是在逃的苦役犯,重新回监狱服刑,这对冉阿让的生活无疑会是毁灭性的打击;可是背叛良心对冉阿让来讲却是精神的摧毁,意味着他一直以来的信仰是虚假的,人格是经不起考验的,他所有的忏悔和努力也就全白费了,即便活着也是枉然。经过反反复复的思想斗争,冉阿让终于在法庭上站出来,当众自首。

如果说在商马第案件中,冉阿让的隐姓埋名会伤害到替他顶罪的人,那么当人生的风暴暂时平息,在女儿和女婿面前,冉阿让继续隐瞒身份已经不会对他人造成直接损害了,可是他仍然再次选择了坦白。这是比以往更艰难的一步,他已经失去过一生的事业、地位、财富,而此际还要再失去温暖的家庭、儿女的爱。

对于普通人来说,当面临人格和幸福的两难选择时,人格的失去固然会让人痛苦不堪,但在现实面前,往往却是生存下来、好好地活着显得更“重要”,结果“幸福”不断地战胜“人格”,用雨果的话说就是“胃不断地战胜心灵”。

然而,真的存在人格和幸福的二元选择吗?“Tobeornottobe?”这是西方文化中的经典之问,充满了荷马史诗式的抉择,仿佛是人生无可回避的宿命之课题。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打破这种窠臼,跳出二元选择的预设思维,就会发现人格和幸福其实是可以融为一体的。人格是幸福中很重要的部分,牺牲了人格的“幸福”,只是追求家庭、婚姻、财产等表象的维系,其实未必会带给人真正的幸福。

要打破二元选择的对立思维,须当从更高的生命维度去审视这二元的价值设定——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我们每个人都会基于心里对“幸福”的认定去选择自己的人生之路:当我们的“幸福”中没有人格的位置,我们就易于陷入二元选择的难题之中;而一旦我们的“幸福”包含了人格的内容,那么选择的两端会自然而然走向合一的路径。可见,这其中的窍要在于生命价值、人生意义的认定,也就是这个命题中“幸福”的内涵。

对冉阿让而言,他把自己人生的幸福落在了真正展现仁爱的力量上,这是他的人格底色。他的生命目标清晰,行事、作为始终直指崇高、直指本质,并非简单停留在表象与道德规范上。尽管他也曾经“偷生”,对个人在尘世间的幸福有过渴望,恋恋不舍与女儿相处的快乐时光,他在临终之际却反省道:“我一直认为这一切是属于我的,但我的愚蠢之处就在于此。”冉阿让所追求的幸福是属于“上帝”、信仰和爱的,他的幸福其实就是坚守人格、完成信仰的幸福。

从这一角度,我们可以理解,冉阿让如果不对儿女坦白,他与儿女间的心灵联结是不完整的,他得到的爱与幸福好像是蒙混、窃取而来,是有所保留而不踏实的。而当他坦白了一切并选择退出儿女的人生后,虽然孤独,但却非常心安。等到孩子们醒悟过来,完全懂得了这位父亲高尚的灵*和无尽前行的人生后,赶回他的身边,向他表达的爱也是最真诚、最纯粹、最深切的。冉阿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得到了这样一份人世间最大的爱,也是非常圆满的。

浩蕩人生

《论语》中,孔子说:“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位君子坦荡荡而无愧于心的呈现,似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所达到的状态。但是冉阿让身上伟大的人格,则是经过一生斗争才达到的境界。小说最后,冉阿让在弥留的时刻,恍惚中见到了主教。那是一个艰难努力了一辈子的灵*,向他所信仰的“上帝”诉说:为了兑现承诺,我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量。这一幕十分有感染力。

东方经典中的微言大义,常常直接展现很高的品德层次,而对于品德提升的过程,则从人性的部分着眼,倡导大家从自觉开始渐次修持。但西方的经典文学著作则往往将追求理想、探索真理过程中异常艰辛的心灵斗争用多达上百万字的篇幅展现出来,在丰富的心理性和戏剧性中,为读者提供更多元、清晰且可以依循的有关“人如何作为”的参考,使读者能够深入自我心灵寻求生命发展之路。如此,文学和现实能够互相滋养,特别是为处于心灵困惑、生命挫折中的读者提供突破困境的勇气,点亮人生真正幸福的前景。这是西方经典文学的独特价值所在。

我们在现实人生中,纵然有“四书五经”与各家往圣先贤的教诲作提点,也仍然容易在世俗社会种种权、名、利、情的执念中迷失自我;更多的人则在社会主流思潮的影响下,以所谓的“福禄寿子”作为人生幸福的唯一标准。这时,相较于传统中国经典,《悲惨世界》这样的伟大作品能够更切实地带领我们走上人生超越之路——

一方面,从冉阿让的数次人生抉择中,我们能够懂得看清生命真正价值、意义的重要性。这与《大学》所谈的人生修行之路首在于“定”如出一辙。做人要首先明确自己的人生目标:幸福不只是外在光鲜亮丽的表象,更不可失却人格的内涵和心灵性的发展。另一方面,冉阿让艰苦而又崇高的生命之路让我们看到,不完美甚至是背负着原罪的人生也仍然有爱与幸福的可能。只要我们坦然面对自身的缺陷、错误,下定决心从人生的歧途上改辕易辙,持之以恒、不畏艰难地付出努力,我们的生命终将臻于光明、圆满的幸福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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